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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何人奏皇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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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何人奏皇帝

只一夜,崔將軍回京的消息,就傳遍了整個汴京城。

聽到消息的人分成兩派,一派是跟崔奉一起上戰場殺過敵的將軍們,恨不得馬上到崔府來問問老將軍的近況。

另一派大多是“正義凜然”的言官,尤其是他們的女眷們,平日裏正愁無事可說,這下借著馬球會、游園會,大肆聚在一處咬耳朵,就連各大酒樓的包廂,出手晚了都訂不到位置,一時間火爆非常。

官家自然也聽到些消息,驚得連豆粥裏的湯匙都掉到了地上,嚇得宮女內侍們伏了一地。

再三確認只有崔奇風一人回來之後,官家半晌沒有說話,在原處呆坐許久。

皇後怕官家憂思過度,寬慰道:“官家若是好奇,派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?”

官家嘆氣,“崔奉這是還在怪朕吶。”

“西北戰事紛亂,崔將軍留守,穩定軍心也是有的,如今能讓兒子回來看看,便已是活動了心思了。”皇後從宮女手中接過新拿來的湯匙,放入官家面前的碗中,“都說那崔奇風承了他父親的衣缽,在戰場上所向披靡,官家傳他入宮來,問問邊關戰況,順便嘉獎一番,也能鼓舞萬千將士的心啊。”

“崔奉就這麽一個兒子,戰神|的名號不傳給他傳給誰?唉,也好。”官家略思忖後點頭,“傳旨,召崔奇風入宮。”

當事人此時毫不知情,甚至還在呼呼大睡。

也難怪,日夜兼程趕回來,崔奇風已經幾天幾夜都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了,只在困得實在睜不開眼時,在樹下稍稍合下眼。

允棠倒是早就醒了,只是宿醉過後的身體實在難受。

沒想到這副身體竟然如此不勝酒力,上輩子好歹也是“白酒小公主”,每次爺爺用酒壺溫酒她都能陪著喝點。

可昨日的酒度數並不高,只消三兩杯,腦子便暈暈乎乎,最後還斷了片,怎麽被小滿架回房間都不知道。

聽聞允棠回了崔府,翟媽媽一早便從莊子上趕了回來,從一進門就忍不住淚眼滂沱,甚至還與其中幾位媽媽相擁而泣。

多年後故地重游,卻已物是人非,尤其她們還住在母親之前的房間裏,難免讓翟媽媽睹物思人情更怯。

團子倒是適應得快,已經在院子裏玩耍開了。

皆大歡喜之時,得了消息的崔清瓔,也忙不疊地張羅起宴席來。

雖然臉上的傷已經看不出大礙了,可當時大力之下,臉上的皮肉狠狠咯在一排牙齒上,造成嘴裏血淋淋兩排傷口,連著幾日喝水都會疼,如今也還沒好利索。

但娘家人十幾年來頭一次回到汴京來,這讓她重新燃起希望。

想當年崔家正得勢時,即便她是庶女,來求娶的勳爵世子們也不計其數,再加上名噪一時的嫡女崔清珞,崔家的門檻子都要被媒人踏破了。

世事難料,她剛嫁入晁家沒多久,崔家就出了事。

多年來她辛苦經營,不惜學些勾欄瓦舍的手段,只為維系住晁學義的心。

如今眼看著苦盡甘來,一些小傷又算得了什麽。

“家裏的四司六局也拿不出手,不如叫人去祁四郎的茶坊買些果子回來充充場面。”崔清瓔看著下人忙裏忙外,自顧自說道。

楊媽媽面露愁色,道:“大娘子,這次宴請賓客,咱們還是跟老太太說一聲罷。”

提起老太太,崔清瓔眉頭皺緊,冷哼道:“怎麽?我一個當家大娘子,連為娘家人慶賀一番都不行了麽?我大哥哥都多久沒回來了?”

“不是說不行,只是知會一聲,也費不了什麽力氣。”

崔清瓔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,“那個老不死的天天青燈古佛,關心這些個塵事做什麽?等我父親回來...”

“咳咳,咳咳咳...”

眼見著晁老太太拄著手杖,由姚媽媽扶著進了院子,楊媽媽忙假裝咳嗽替主子遮掩。

晁老太太步履蹣跚來到跟前,身旁下人們忙搬了椅子過來,姚媽媽小心翼翼扶老太太坐下。

崔清瓔不得已,擠出一個笑容,欠身行禮道:“母親安好。”

老太太鼻子裏“哼”了一聲,冷聲道:“你這禮我可不敢受,背地裏指不定怎麽罵我呢!”

“哪能啊,母親說笑了。”崔清瓔訕訕笑道。

“我是年紀大,耳朵不靈光,但也不是聾,你那麽大聲罵,有幾個是聽不到的?”老太太手杖一指院子裏那些忙碌的下人,“要不要隨便抓過來一個問問?”

崔清瓔面露尷尬之色,囫圇道:“我,我不是在說母親,我是...”

“行了!”老太太不耐煩打斷,“我也不是來聽你編故事的,你只消說,這搞得烏煙瘴氣的,又要出什麽幺蛾子?”

“什麽叫幺蛾子呀?”崔清瓔心中不快,強壓著怒火,“母親,我大哥哥崔奇風從邊關回來了,我這不是想著多年未見了,為他接風洗塵嘛,放心,我花的都是體己錢,不夠還有我的嫁妝,絕不會動晁家一分錢的。”

老太太手杖往地上杵得鐺鐺直響,皺起眉頭問道:“你哪只耳朵聽見我問錢的事了?”

“不是為錢,母親是為了什麽?大小事宜都由我來操心就好,明日母親願意動,就出來看看,不願意就像往常一樣,在屋裏待著就行,不會有人去打擾您的。”崔清瓔陰陽怪氣道。

姚媽媽看不過去,慢條斯理道:“大娘子,平日裏也不見你與親家有書信往來,你當真有信心,親家會願意來麽?”

崔清瓔不以為然,嗤笑道:“那可是我大哥哥,怎麽會不來?”

“好。”老太太緩緩起身,“親家老將軍還未回京,你就急著耀武揚威了?看在親家這麽多年保家衛國的份上,我也不攔著你,只是勸你安分守己,不要再與那些長舌婦嚼舌根,惹是生非,你,好自為之吧!”

崔清瓔將頭扭到一邊,不情不願地敷衍了句,“母親慢走。”

說完也不等老太太出門,又指著一旁的下人嚷道:“輕著點,那套定窯的茶盞你要是給我打碎了,我打斷你的腿!”

姚媽媽嫌惡地回頭看了一眼,攙扶著老太太走了。

*

過了晌午,崔奇風終於睡醒了,沐浴更衣之後人都顯得清爽了很多,拾掇完畢,他第一件事就去找允棠。

允棠正在小滿在院子裏,兩人都仰著頭,雙臂張開,隨時準備接從樹上掉落的團子。

“這樣接,一定會把你抓傷的。”崔奇風笑道,“舅舅幫你。”

說完,他將身前衣袍掖在腰帶裏,向後退幾步助跑,右腳一蹬,整個身子向上一竄,雙臂抱住枝幹,腰腹用力一蕩,沒等兩人看清,已經騎到樹上去了。

整個動作一氣呵成,甚至團子都沒反應過來,就被崔奇風一把抓住後頸,拎了起來。

崔奇風又從樹上輕輕一躍,雙腳穩穩落地,拎著團子的手臂一伸,“喏,接著。”

小滿忙鼓掌,“哇!將軍好厲害!”

允棠怔怔接過團子,她終於信了書裏那些關於武將的描寫,絕非虛言。

面前的漢子皮膚黝黑,要比汴京的同齡人粗糙很多,身材用虎背熊腰來形容,一點也不為過。

她突發奇想,“舅舅,其實你可以考慮下把胡子刮掉。”

“嗯?”崔奇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,“怎麽?不好看嗎?這樣才顯得兇狠嘛。”

允棠噗嗤一笑,“兇狠也不是顯出來的,我只是覺得,舅舅相貌俊朗,被這胡子遮住可惜了。”

“是嘛!”崔奇風合不攏嘴,撓了撓頭,“長這麽大,除了你舅母,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長得好看呢,我一直以為她是哄我才這麽說。”

允棠猝不及防,吃了一嘴狗糧,想來舅舅舅母兩人,感情應該是很好。

崔奇風還沈醉在剛剛的誇讚裏,“也是,都說外甥肖舅,你這麽好看,就是像我啊,哈哈哈!”

允棠被他的大笑感染,也跟著笑出聲來。

“舅舅帶你出去玩吧。”

“去哪裏?”

崔奇風狡黠一笑,“教你騎馬,我崔家的姑娘,怎麽能不會騎馬呢?”

允棠一聽,來了精神,把團子往小滿懷裏一塞,“好啊,我們快走吧!”

這動作惹得崔奇風哈哈大笑,“果然是我崔家人,走,舅舅帶你去馬場。”

舅甥二人興高采烈向外走去,還未走到外院,懷叔便如臨大敵一般,伸手攔住他們去路。

“怎麽啦懷叔?出什麽事了?”崔奇風問道。

懷叔激動得老臉通紅,急道:“宮裏來人了,是來傳旨的,風哥兒快去前廳接旨吧!”

崔奇風摸不著頭腦,疑惑道:“宮裏?”

幾人快步來到前廳,果然有一位內侍模樣的中貴人,立在廳裏。

允棠從未見過這場面,提起裙擺就要跪,卻發現其他人並沒有要跪的意思。

中貴人恭敬行禮,“見過崔將軍,官家有旨,命崔將軍申時前進宮面聖。”

“是。”崔奇風拱手。

中貴人傳完了話,笑吟吟道:“崔將軍風塵仆仆回京,一路上勞累了,官家也是惦記崔老將軍的身體,還有邊關戰況,就辛苦將軍了。”

“應該的。”

“那將軍趕緊準備準備,奴婢就回去覆命了。”

送走中貴人,崔奇風扭頭無奈道:“允棠,看來今日是去不成了。”

允棠知曉事關重大,道:“舅舅不用擔心我,自然是面聖要緊,馬場改日去也是一樣的。”

崔奇風點頭道:“那你今日先在家待著,我會告訴懷叔,無論誰來都不開門,你就看看書,呃,雕雕木頭,舅舅很快就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允棠乖巧應著。

崔奇風回屋換了朝服,出了府門,急匆匆上馬直奔皇宮。

允棠百無聊賴地回到小院,發現之前餵給團子的小魚幹,剩下了一些殘渣,一群螞蟻正排著隊往窩裏搬。

正數到第五十七只螞蟻,忽聽到院墻外聲如洪鐘的徐媽媽“悄聲”與其他人說著:“聽說剛剛晁府來人了,說明日要在晁府設宴,為咱們風哥兒接風洗塵。”

“晁府?”對方聽起來很疑惑,“那是瓔姐兒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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